錢芳背著菜簍進入輕軌站。 　　彭 雲攝（人民視覺）

老羅夫婦在農貿市場賣菜。 　　本報記者 沈靖然攝

菜農們乘坐輕軌進城賣菜。 　　彭 雲攝（人民視覺）

　　一個背簍裝滿菜，有多沉？

　　老羅說，裝滿花菜約30斤，若是西葫蘆這些個壓秤的，得有70多斤。

　　一條扁擔，三個背簍，是老羅夫婦每次進城賣菜的全部行頭。

　　老羅全名羅光明，今年63歲。他和老伴錢芳是重慶市渝北區石船鎮葛口村的菜農。每當自家地裡蔬果成熟，清晨5時許，他倆就會把三個背簍裝滿，到重慶軌道交通4號線石船站，趕第一班輕軌進城賣菜。

　　老羅不惜力，一條扁擔扛肩頭，兩頭擔起倆背簍﹔錢芳心思細，背起大背簍，同時負責秤、包裝袋等物件。

　　石船鎮距離重慶主城區約40公裡。每天清晨和老羅夫婦一樣乘坐軌道交通4號線進城賣菜的，還有石船鎮附近的菜農。當地人親切地將這條線路稱為“背簍專線”。不久前有人提出，攜帶菜筐背簍乘車，又在早晚高峰時段，會不會影響其他乘客？重慶軌道交通方面回應，隻要行為和物品合規，就不會干涉，引發網友好評。

　　老羅家的蔬果又成熟了一茬。最近，記者跟隨老羅夫婦，從田間地頭出發，坐輕軌進城趕場賣菜。在田地裡、輕軌上、市場中，處處有人幫扶背簍菜農，讓他們感受到山城的包容與溫暖。

　　種菜——

　　“老把式”也愛農技培訓

　　一場降雨在葛口村不期而至。老羅原本的收菜計劃隻得暫時擱置。他索性搬來木墩子，和記者在田邊的生產板房裡嘮起家常。

　　和這裡大多數菜農一樣，為了節約時間，農忙時節老羅上午下地，中午就在板房裡吃飯休息，下午接著干活，從白忙到黑。

　　板房灶台旁擺放著中午切剩下的花菜。“自家菜自家也吃。拿出去賣的，都是最鮮嫩的。”老羅說，自己務農大半輩子，這是他一直遵循的准則。

　　一旁的葛口村黨總支書記胡平說，這些年石船蔬菜的名頭在重慶越叫越響，離不開菜農對品質的高要求。加上區裡農業農村委專家定期下鄉開展農技培訓，也讓老羅這樣的種菜“老把式”不斷學習進步，增收致富。

　　“以前種菜都是憑經驗、靠直覺，抗風險能力差。跟著專家聽課，才學到‘墒情’‘苗情’這些專業詞匯，從品種選擇到水肥管理，都更加科學。”老羅家總共承包了10多畝地，種了10多個品種的作物，主要種玉米。前年區裡專家下來搞培訓，根據地形和土壤墒情給他家的田地劃分了區域，多個玉米品種同時試種，找出了最適合的品種。

　　“幾番試種后，我家選種了美玉系列糯玉米，吃一口你就忘不了。”老羅神採飛揚，“城裡居民認這一口糯香！大豐收的時候，拉百八十斤進城，一小時內全部搶光﹔第二天加到800斤，一上午也全部售空。”

　　眼看老羅這些種菜大戶嘗到了甜頭，越來越多的村民閑不住，一頭扎進地裡。“近年來，葛口村還對全村撂荒的150余畝耕地實施復耕復種，採用地膜雙層覆蓋栽培和復合種植等新技術，蔬果品質顯著提升。如今，這些土地已變成了日產近3000斤蔬菜、年收入幾十萬元的致富田。”胡平說。

　　城區居民消費力強，高品質的農產品不愁銷路。但過去因交通不便，鄉親們要麼等菜販子上門收購，要麼隻能在鎮內賣菜。

　　輕軌和城市快速路修通前，出石船進主城，要走319國道。山路彎彎，坡坎曲折，當地人又稱之為“十二拐公路”。早些年，老羅也進城賣過菜，可菜還沒賣出去就得先花上13塊錢的小客車費。清早出門，等通過“十二拐公路”，已臨近中午，半天時間賣不了多少就得往回趕，總感覺不劃算。

　　2022年，重慶軌道交通4號線修通，這才讓石船鎮的菜農進城賣菜有了更便宜、便利的交通方式。在重慶，趕場不分城市鄉村，就算在市中心也能找到地方。陽歷每月逢3、6、9日趕龍興場，逢1、4、7日趕魚嘴場，逢2、5、8日趕復盛場，渝北區觀音橋區域商貿繁華，那邊的市場攤位天天都有……通達便利的城市軌道交通讓菜農有了更靈活的賣菜時間表。

　　“嘿，趁雨小，快收菜！明天趕龍興場。”下午4點，雨勢漸弱，老羅夫婦趕忙去地裡收菜，和記者約好第二天一起去龍興鎮趕場。

　　乘車——

　　“背簍專線”細致周到

　　一夜大雨，清晨5點，記者來到老羅家的板房。

　　窗外一片漆黑，室內緊張忙碌。前一天收的花菜和西葫蘆堆放在幾個背簍裡保存。老羅夫婦正要將蔬菜轉移到另外三個背簍裡。

　　老羅有七八個背簍，有些是背到田裡收菜使，有三個則是坐輕軌專用。“帶去田裡的背簍會沾上泥巴，怕背去坐輕軌弄臟車廂，我都會留下干淨背簍專門坐車用。”老羅朴實，憨笑著說出了其中的原由。

　　夫婦倆一人遞菜，一人擺放。錢芳專門准備了大塑料袋，罩在背簍裡面，這樣蔬菜沾著的新鮮露水也不怕滴落到地上。“都是為了車廂整潔，不能給別人添麻煩嘛。”錢芳說。

　　5點40分，收拾完畢。將三簍蔬菜裝上自家的三輪摩托，老羅夫婦前往石船站等候第一班進城的輕軌。

　　雨大路滑，到石船站平時十來分鐘的路程，走了約20分鐘。從村裡到輕軌站距離很近，石船附近的菜農有黃嶺站和石船站可選。為方便輕軌站周邊及沿線菜農出行，9106路公交線於近日開通，接駁“背簍專線”。附近村民可坐公交換乘輕軌前往市區，打通了鄉親們出行的“最后一公裡”。

　　6點鐘，老羅夫婦到達石船站，距離開站還有5分鐘。輕軌站的人行扶梯和無障礙電梯早已開始運行。入站口排起了長隊，這裡等車的菜農大多65歲以上，可以免費乘車。

　　“第一班輕軌是6點32分發車，6點15分開站。為了讓菜農們進站時間更充裕，我們提早10分鐘開站，在那之前也會早早把扶梯和直梯打開。”石船站值班站長蘇奎說。

　　6點15分，准時開站。安檢的程序必不可少，但從菜農們取下背簍過安檢，到重新背上過閘機，都有工作人員幫助。個別人帶的菜量大，還有專門的大件通道供其通行。老羅一根扁擔挑著兩簍蔬菜，走得稍慢些。錢芳走在前面輕車熟路，給他按了無障礙直梯，等老羅到了才一起到站台候車。

　　6點32分，第一班輕軌准時到站。怕有些老人聽不懂普通話，站台還加上了方言播報。車廂內幾乎座無虛席，菜農們放下的背簍，整齊地擺放在地上，空氣中滿是蔬果清香。為了防止背簍“亂跑”，部分車廂在近門位置還專門加設了固定挂鉤。

　　錢芳遇到了村裡的老姐妹包紹懷，兩位老人坐到一起交談起來。包紹懷要帶進城的是兩筐蒜薹。“挑最好的進城賣，你瞧，掐一下就斷。”包紹懷一邊講，一邊用手指掐斷一截蒜薹，証明著自家蔬菜的鮮嫩。

　　“我們平時都管錢芳叫‘錢包’，有生意頭腦。自打兩年前輕軌通車，他們家迅速擴大了生產規模，把一簍一簍的菜背到城裡賣。”包紹懷說，“老羅管生產，‘錢包’管經營，他們家光賣菜一年就有十幾萬元的收入咧！”

　　“哎喲，又不是隻有我們家。聽村干部說，自打2022年上半年輕軌通車后，鄉親們都紛紛坐車進城賣菜，下半年全村的收入就比上半年漲了300多萬元。如今村裡的種植面積從通車前的800多畝，擴大到2100多畝。”錢芳說。

　　賣菜——

　　農貿市場服務貼心

　　原計劃坐4站輕軌到龍興站下車，想起還在飄著的雨，錢芳臨時改了主意，和老羅商量著提前一站在高石塔站下車，去龍興鎮和合家園農貿市場擺攤賣菜。

　　“下雨天在外面趕集買菜的人會少一些，和合家園農貿市場在室內，我們也常去。那邊靠近龍興鎮的大型安置房小區，附近住了好幾萬居民。”錢芳腦子轉得快，迅速做了決定。

　　到站后，老兩口一共支付了6元票錢。步行十來分鐘，他們來到農貿市場，很快在一樓自產自銷區覓得一處攤位，就在進門口位置。此時剛過7點。“一般八九點才上人買菜。趕第一班輕軌，為的就是選一個好位置。”老羅說。

　　和合家園農貿市場的自產自銷區有300多平方米，均設在一樓進門人流密集的位置，最多可以擺上200多個攤位。這附近除了安置房小區，還有人才公寓，人氣相當旺。在這擺攤，一次隻需要象征性地交1元攤位費，就能分配到一米多長、半米多寬，約3塊地磚面積的區域，可以從早擺到晚。

　　靠近攤位細看，乳黃色大理石地面上，靠近牆體約一米處鋪有深紅色細條狀瓷磚。這些瓷磚圍成一片“回”字形固定區域，供自產自銷的菜農就地擺攤，干淨整潔，井然有序。

　　“市場在規劃設計之初，便考慮到菜農的需求，根據地磚顏色不同，劃定了擺攤的區域。這樣不僅靈活機動，還能讓鄉親們清晰明了地知道貨品應該擺在哪個位置，引導他們自發維護市場秩序。”市場管理人員鄧仕玉說。

　　為了盡可能讓自產自銷區的菜農有舒適的擺攤環境，市場還花1000多元錢找人把原本過道上的空調外機搬走，騰出位置的同時，也讓菜農在夏天不會感到那麼炎熱。

　　“隻要是來這裡賣菜的老鄉，我們都會想方設法給他們找到位置。”鄧仕玉說，市場還為每一名菜農准備了泡沫板和編織袋，“鋪在地上，可以放更多菜。”

　　老羅說，前段時間“背簍專線”被關注后，不少市場開設了擺攤專區，邀請石船菜農去賣菜，“不收取攤位費，或者只是象征性收費，而且都能坐輕軌到達。”

　　從7點開始，陸續有附近的居民光顧老羅的攤位，夫婦倆忙到水都來不及喝。新鮮的農家菜不愁賣，僅僅兩個小時，當天帶來的30斤花菜和120斤西葫蘆銷售一空，老兩口共計進賬150多元。

　　背簍空空，天氣也放了晴。夫婦倆一身輕鬆，收拾好背簍坐輕軌回石船，准備接著忙地裡的農活兒。“生意好，心情就好！”老羅笑道。

　　上午9點多，與老羅夫婦在石船站告別后，記者遇上了從市區到石船鎮買菜的張世華、江碧夫婦。老兩口今年七十出頭，家住兩江新區人和街道，一大早坐了20多站輕軌趕到石船鎮。“我們倆閑不住，如今坐輕軌也方便，想來轉轉看能不能買點新鮮蔬菜回去。”江碧說，“不少身邊的鄰居，都坐著輕軌到村鎮裡的集市，一個個場趕過去咧！”

　　一條“背簍專線”，聯通城市和鄉村，把兩頭老百姓的美好生活，緊緊連在了一起。

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4年05月15日 13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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