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足石刻佛頭26年前被盜 偵破細節首次曝光

專案組民警找到被盜佛頭。

民警小心翼翼取出埋在土裡的佛頭。

專案組民警手持錦旗。

頭部缺失的佛像。

工作人員展示被盜佛頭。

　　整齊的綠色警服，5名年輕民警手持著“文物衛士，功在千秋”的紅色錦旗，榮獲集體二等功的他們意氣風發。

　　如今，26年過去，照片中專案組的5名民警，隻剩下了4名。曾為偵破“6·5珍貴文物特大盜竊案”立下汗馬功勞的專案組副組長藍興勇，在2004年因肝癌倒在了崗位上。

　　看著這張塵封了26年的老照片，曾是專案組成員之一，如今是大足區公安局黨委副書記、副局長的陳東坡向我們講起了這件26年前的驚天大案。

　　案發

　　陰雨天 一級文物佛祖頭被盜割

　　1995年6月4日清晨，天下著綿綿細雨，龍崗山上一名信仰佛教的古稀老人背著背簍來到多寶塔前，延續著她堅持了20年的每天為塔中釋迦牟尼像上香的習慣，這天她照例將三支香點燃插進塔前的香爐裡，虔誠地打躬作揖，當她站起身抬起頭望向塔裡的釋迦摩尼像時，眼前的景象讓她驚恐萬分，隨后，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。

　　多寶塔1號龕坐佛的佛頭不見了！擁有上千年歷史的國家一級文物大足石刻佛頭被盜，這迅速引起了全國關注。

　　多寶塔1號龕坐佛高78厘米，頭長28厘米，始建於我國南宋紹興年間，是國家重點文物。據現場勘驗民警回憶，坐佛頸部平整，佛身四周散落著碎石，民警判斷嫌疑人應該是用工具撬開多寶塔1號龕的鐵欄，使用鋸子之類的工具將佛頭割下后盜走。

　　立案

　　軍令狀

　　他們決心3個月內破案

　　案件引起了重慶市文化局、公安局及大足縣委、縣政府（2011年10月，大足撤縣設區，以下統稱大足）高度重視，大足公安局黨委當即成立了以副局長陳東坡為組長、刑警隊長藍興勇、副隊長李尚升為副組長的“6·5”珍貴文物盜竊專案組。

　　這一年大足碰巧將舉行“第一屆石刻藝術節”，專案組成員立下軍令狀，務必9月前破案，追回佛頭。

　　多寶塔地處大足北山，周圍人跡罕至，案發時碰上雨天，証物遭到破壞，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有效証據，專案組成員每個人都明白，要偵破這起案件的難度，無異於大海撈針。但每位成員都明白，這起案件舉國關注，要有必勝的決心。

　　經研究，專案組對嫌疑人進行了人物刻畫，判斷嫌疑人應該具備“本地人、對古玩感興趣”這一特征，隨后民警將走訪重心放在“收古玩、案發后消失”這一點上開展工作。

　　偵案

　　大走訪

　　走遍方圓30公裡人家無果

　　有了人物刻畫，專案組開始以案發地為中心，輻射周圍30公裡以內的所有村落——龍崗鎮、中敖鎮、化龍鄉等方圓30公裡內的所有住戶，一家一戶全走個遍。

　　當年龍崗山附近全是山路，警車根本去不了，所有的走訪工作都隻能靠腿走，那時正值夏季，專案組民警每天早上6點攜帶干糧出發，一直要工作到晚上10點，在途中還會遇見一些住戶未在家，專案組民警就會做好標記，等晚上返回時再走訪一次，以防走漏。

　　中暑、摔倒、鞋子走破……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了，民警回憶道，當年的村民都住得很分散，有些住在深山裡根本就沒有路，本來就是夏天，為了走到一些農戶家需要翻山越嶺，特別是在穿過一些叢林裡，野草割過皮膚后發紅發痒，再被汗水一咬，十分難受。

　　20天的走訪，民警們詢問了群眾800多人次，在派出所的協助下查遍了龍崗地區47個大小賓、旅館和30個村居委，每天晚上專案組開會匯總分析當天的調查走訪情況。有群眾反映有外地人來大足四處收購古董，河南商人、溫州商人……專案組將目光鎖定到這部分人身上，但經核實，都與案件無關，案件毫無頭緒。

　　案怎麼破？何處是突破口？立下的軍令狀還著不著數……

　　轉機

　　踏破皮鞋

　　收獲一條特別重要的線索

　　專案組領導提議，對那些因無人在家而漏掉的農戶，再走一次，專案組民警感覺希望渺茫，卻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
　　6月25日，民警准備走訪前幾日因家中無人而漏掉的一家村民。當時，民警在途經一個下坡路時，因為坡度較大，皮鞋壞了，民警的腳直接穿過皮鞋，皮鞋瞬間變成了拖鞋，卡在了腳踝處，半天取不下來。但更具體的是，鞋子壞了，走訪工作還得繼續。

　　民警打著光腳來到村民家，正是這次走訪，讓專案組收獲到了一條特別重要的線索。據該村民反映，距他家十來米處遠有戶人家，家裡的年輕娃兒整天游手好閑，喜歡搞點旁門左道的東西，最關鍵的是這人從案發后好像就消失了。

　　據該村民提供的線索，該男子名叫劉某，平頭，二十歲左右，專案組研究，該男子可能是整個案子能否偵破的關鍵點。民警從熟悉劉某的人口中得知，劉某前幾天去了北京，最近聽說手頭沒有錢了，可能要回來，專案組立即派出2個組，蹲守在距離劉某家十來米的草叢中靜待劉某出現。

　　蹲守

　　兩班倒

　　民警在草叢裡蹲守72小時

　　劉某住在龍崗山下的一個農家院子，院子前有一條小路，小路兩旁是荒廢的農田，橫穿過農田就有接近1米高的野草和綠竹。

　　2組民警兩班倒輪休在草叢裡蹲守，整整三天三夜……

　　為了確保隱蔽性，民警在草叢裡保持高度警覺，為了減少夏季蚊虫的叮咬帶來的騷動，雖然氣溫高達36度，但所有參戰民警都穿上長袖衣服，有些民警出現了中暑的症狀，還有的民警因皮膚被野草刺撓后出現過敏反應，頸部、大腿、胸前開始出現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疙瘩。

　　6月29日凌晨，夜裡的月亮，倒映在小路旁的農田裡，顯得格外亮堂。突然，一個黑影出現，黑影穿過竹林，走上農田邊的小路，來到劉某家的門前 ，然后開門進了屋。

　　這激動人心的一幕，讓蹲守的民警激動不已，民警黎憲良提議再等等，萬一是劉某的親戚呢，隨后留兩人繼續觀察下是否還有其他人回來，一人回去通知單位同事。

　　早上6點，專案組人員到齊，留守的民警確定男子並未再外出，民警將劉某家包圍。

　　走訪

　　5人組團

　　多次踩點相約晚上動手

　　“請問劉某在家麼，我們是他朋友。”民警上前詢問。

　　房子裡的老婦人正端著木盆在門口倒水，抬頭看了一眼民警，隨后用頭偏向裡屋，喊了一聲劉某的名字，見沒有反應便對民警說：“在屋頭睡覺呢。”

　　老婦人的喊話，讓民警確定了昨晚回來的這名男子，就是目標人物。

　　民警走進屋，見劉某正在床上睡覺，隨后朝門外同事比了個手勢，所有人進屋將正在睡夢中的劉某抓獲，劉某驚醒后看著專案組其中一位民警說：“我認識你，你是警察。”

　　通過連夜審訊，劉某交代，在5月份的一天，他在大足西門喝茶時認識了一位名叫王某的成都人，從事蹬三輪車工作。王某希望他能幫忙引路，去偷點石刻拿到成都倒賣。劉某平日裡喜歡研究古董收購，兩人一拍即可，隨后劉某還約上了陽某、楊某、周某等3人，5人多次來到石刻景區踩點后，最后發現多寶塔裡的佛頭不僅精美，而且地處偏僻，便相約6月4日晚上動手。4日晚，劉某因在岳父家喝酒並沒有去，后來得知他們得手后，因為害怕自己被牽連，就跑到外地躲了起來。

　　隨后民警根據劉某供述，找到周某和楊某，經調查，兩人因擔心被抓也沒有去偷佛頭，目前隻有王某和陽某不知所蹤。

　　追緝

　　驅車7小時

　　龍泉驛裡瞎轉“碰”見嫌犯

　　人員確定了，但抓捕王某和陽某卻存在一定難度。

　　劉某對王某並不熟悉，見過幾面，但隻知道他是成都龍泉驛人，從事蹬三輪的工作，而陽某已外逃不知蹤跡。民警當天從石刻研究院借來了一輛小汽車，帶著劉某一同趕往龍泉驛，尋找王某的下落。

　　7月1日凌晨2點，專案組成員經過7小時車程來到了龍泉驛，專案組決定當晚就開展行動。

　　不知王某的名字，也不知長相，更不知道王某居住地，專案組民警卻信心滿滿地想當夜就把嫌疑人抓獲。而他們的抓獲方式，就是開著車，在100余平方公裡的龍泉驛四處逛，用這樣的方式去碰嫌疑人。

　　2個小時，專案組民警將龍泉驛所有的大街小巷逛了一個遍，一無所獲。目標人物有可能在家，也可能在外面，要想靠“碰”的方式，幾率跟中彩票無異，就是這種看似毫無希望甚至有些荒誕的尋找方式，專案組成員卻信心滿滿，如今是大足區公安局治安支隊政委的楊宏剛道出了緣由：“因為那是我們連續工作了24天，第一次感覺離破案最近的時候。”

　　天快亮了，龍泉驛街邊的包子店開門，蒸籠冒起了白色的濃煙，街面上開始有了蹬三輪車人，民警看了下手表 ，上午5點30分，民警正准備下車買點早飯，突然“啪”的一聲，車上的劉某竟朝民警大腿上一拍，指著離包子店不遠處的一個睡在三輪車上的人說：“那個人好像就是！”

　　隻見這名三輪車車夫正蹺著二郎腿，斜躺在三輪車上。這突如其來的消息，讓全車人興奮不已，所有人屏住呼吸，將車緩慢靠近三輪車車夫，劉某斬釘截鐵說：“就是他！”

　　車還未停穩，專案組民警從車裡一擁而上，民警亮明身份，三輪車車夫一臉驚恐，隨后嘆息說：“我曉得我要遭，但真的沒想到這麼快。”

　　破案

　　歷時25天

　　專案組尋回被盜佛頭

　　據王某交代，他與陽某在盜走佛頭后，兩人相約由王某銷贓，等出手后兩人再會合分錢。然而因媒體的報道，當地沒人敢收，王某也不敢四處詢價，隻好將佛頭藏到了郊區的一個公墓中。

　　根據王某指引，民警來到藏匿佛頭的公墓，王某指著一堵紅色的圍牆說，就在那土裡。擔心用工具會損壞了佛頭，專案組民警用手小心翼翼的刨土，發現土裡有塊紅布，將紅布拿出打開一看，這正是大伙尋找多日的失竊佛頭。

　　歷時25天，走壞了10余雙皮鞋，經歷了無數個不眠之夜，最終，這起震驚全國的佛頭被盜案成功告破，嫌疑人王某因涉嫌盜取文物罪被判處死緩，而同犯陽某在潛逃11年后，於2006年8月被警方抓獲，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。

　　回頭看來，這起佛頭被盜案件得以偵破，全憑運氣，但在刑偵技術匱乏的90年代，這憑運氣破案方式背后，卻是所有大足公安人鍥而不舍、堅持不懈換來的結果，是所有參戰民警用辛勤的汗水和不眠不休的夜晚奮斗而來。

　　如今，這顆失竊的佛頭被收藏在大足石刻博物館的展廳裡，它斑駁的表面，印刻著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，也銘記著一段公安前輩書寫的光輝記憶。

　　重慶晨報·上游新聞記者 曲鴻瑞